🔖 本文為【餵奶這條路】系列文之一。
餵奶這件事,從來就不只是餵進去那麼簡單。
每一篇文章,都記錄了一段走在崩潰邊緣、又慢慢理解彼此的過程。
👉 看這個系列的所有文章:點我前往
一開始只是想找回自己的生活
C媽媽原本沒打算轉瓶餵。
她是全職媽媽,親餵省事又省錢,雖然累,但餵得上手,日子也還過得下去。大兒子也挺配合,滿月後就能睡過夜,奶量穩定,不太黏人。
一切都不算完美,但算平順。直到寶寶七個月大,那種節奏被打亂了。
那陣子,她開始恢復外出——去超市、打疫苗、醫院掛號,偶爾還能抽空參加媽媽聚會。她重新連上以前的社交圈,也開始考慮接些兼職案。生活模式改變了,每天不再只是坐在沙發上餵奶、哄睡,而是變成一邊帶著寶寶,一邊擠出縫隙處理自己的事情。
問題也就在這裡出現了:只要一出門,寶寶就餵不好。
在陌生環境,寶寶總是喝奶喝得心不在焉。喝一點就停下來張望、扭動,像隨時準備跳起來逃跑一樣。每一次餵奶都拖得很長,她開始覺得,「怎麼一整天都在餵奶?時間都被這件事吃光了。」
他原本可以的,為什麼突然不行了?
她開始跟老公討論轉瓶餵的可能性。
「不如改瓶餵吧,」她一邊清洗奶嘴一邊說,語氣很輕,「瓶餵的寶寶作息比較規律,我們比較好安排時間。」
老公正在晾衣服,沒想太多就點頭:「可以啊,這樣我也能幫忙餵。」
就這樣決定了。聽起來是個雙贏的選項。
她很快行動,上網查攻略、看討論區經驗,也試了幾種不同品牌的奶嘴頭。寶寶起初確實不太適應,但也沒有激烈抗拒。她抓準他快餓、快睡的時間,趁機遞上奶瓶,他雖然有點遲疑,但也喝了下去。
她有種久違的感動。
那天她還特地傳訊息給好久沒聯絡的朋友:「他願意喝奶瓶了耶!」
那是一種「終於熬出頭了」的感覺。她甚至開始幻想——也許我真的可以慢慢回到以前的生活了。不是全部,至少一點點也好。
轉捩點出現在大概一週後。
奶瓶才剛碰到嘴邊,寶寶就整個人僵硬起來。他不是偏頭、不是含一下就吐掉,而是直接撇頭、吐舌、尖叫。眼神像在說:「這是什麼東西,拿走。」
C媽媽愣住了。她試著再遞一次,他更大聲地哭出來,哭到整張臉漲紅。
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。不是已經成功過幾次了嗎?不是前幾天還喝得好好的嗎?
她打開手機,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寫在備忘錄上:
- 奶嘴不對?
- 換人餵看看?
- 換時間?睡前餵?
- 是不是餓得不夠?
- 該不該狠下心來練幾天?
她一項一項試。一試,就多一次挫敗。寶寶越來越激烈,她也越來越焦躁。每次餵奶都像開戰,一場不知道會輸得多慘的戰爭。
有一次她餵到手都在抖,奶瓶裡的奶還沒減少半滴。她深呼吸、努力壓下怒氣,轉頭躲到廚房,眼淚突然就掉下來。
訓練他,還是說服自己?
她開始說服自己:「也許只是我不夠堅持。」
他之前明明可以的,只是現在鬧一鬧。其他媽媽不是也都這樣撐過來了?
書上說過,要給孩子安全感,但也要有界線。鄰居說小孩要練,哭幾天就會了。網路上有人留言:「只要撐過前三天,一切就會順。」
她不確定那些建議到底是安慰還是詛咒。她只知道,自己已經沒有太多選擇。
所以她決定:開始訓練。
一開始她還會預告、還會溫柔地解釋:「這是奶奶,我會陪著你,喝完我們就去散步。」
後來她只剩下:「來,喝。」
再後來,她不敢開口了,怕自己一說話就哭。
第四天,寶寶終於不哭了。
她以為自己應該要開心,可是手卻在發抖,整個人像被掏空一樣。
他喝完奶,眼神空空的,好像不是他習慣的那種餵奶方式,而是一種被說服的放棄。
他懂了。有奶瓶,但沒有ㄋㄟㄋㄟ。
有媽媽,但媽媽不再是那個會讓他決定節奏的人。
我們就是這樣,變成了家長。
📖 延伸閱讀|餵奶這條路系列
接下來我想分享一段自己的經歷。但在那之前,如果你還沒看過這個系列的前兩篇,也許可以先補上一點前情提要。這是一條很長的餵奶路,我們一邊走、一邊學會理解彼此。
🍼 第一篇|餵奶這條路,從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
當你以為奶喝進去了,事情就結束了,其實才剛開始。親餵的挑戰不只是技術,更是身心的重新校準。
👉 「學了技巧,怎麼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好?」|餵奶這條路,最難學會的,是接納自己
🤱 第二篇|餵了還哭,是不是我不夠好?
當我們急著找答案的時候,常常忘了最重要的事情——不是寶寶喝了多少,而是我們有沒有陪他哭。
👉 「不是都餵了嗎?為什麼還一直哭?」|餵奶這條路,需要的不只是答案
有時候,不是不願意,而是不能在場
我曾經也覺得,既然我是全職媽媽,反正人就在寶寶身邊,那就親餵吧,方便又省事。
她在月子中心時接受瓶餵,回家後卻完全不要。
我試過幾次瓶餵,後來索性放棄了,那幾隻奶瓶乾淨得像展示品一樣,排排站在櫃子裡。
直到她五個月大時,我得了帶狀皰疹。不是什麼大病,但不能親餵,也不能碰她。
她哭,因為突然不能喝ㄋㄟㄋㄟ。
家人試著餵瓶,她瘋了一樣地拒絕。
我只能躺在房間裡,聽她的哭聲穿過牆壁,一次次打在我心上。
我很清楚她要的不是奶瓶,也不是奶,是「我」。
可是那幾天,我什麼也給不了她。
那種感覺很難形容,不是崩潰,是一種:我願意給,但我給不了的無力感。
後來病好了,我又恢復親餵。但從那時起,我才真正意識到——
就算我們是全親餵的,也不能以為自己不需要奶瓶。
有些事情不是你準備好了就行了,還得看你能不能一直在場。
而「在場」這件事,誰都不能保證。
這不是技巧,是陪他走過變動
後來我讀到一種說法,叫「嬰兒主導式瓶餵(Baby-led bottle feeding)」。
它不是什麼新技術,也不是萬靈丹,只是一句話停在我腦海裡很久:
「不是教寶寶接受奶瓶,而是陪他慢慢接受你的離開。」
那時候我突然想起我和 C 媽媽經歷的那一切——
我是被迫暫時離開,她是選擇轉換角色。
我們做的事不一樣,但我們面對的困境,其實很像:怎麼在離開的過程中,仍然讓孩子感受到被陪伴?
所謂嬰兒主導式瓶餵,很多人會說是模擬親餵的姿勢、角度、節奏,讓寶寶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喝、要喝多少。
但我後來更在意的,是這個方法背後的意義——
那不是「訓練」,而是「過渡」。
不是「教他接受」,而是「陪他面對變動」。
不是「工具換對了就沒事」,而是「節奏如果錯了,誰都不好過」。
C媽媽後來跟我說,那段經歷一直讓她耿耿於懷。
孩子上小學以後,她才漸漸明白,他其實是一個非常敏感、慢熟、需要觀察與安全感的孩子。
每一次進入新環境、每一次面對變化,他都要花上比別人多一點的時間去適應。
她說:「那時候他還這麼小,我卻連多等他幾天都不肯。」
她當時只是想把生活重新調整好,想要規劃、安排、預備。可是她沒發現,那個她想重新安排的生活裡,有一個人還沒準備好參加。
他不是抗拒瓶餵,他只是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突然變了。
「我太急了,真的太急了。」她嘆了一口氣。
有時候我以為,我正在同理寶寶。
我照著育兒書的建議,一邊預告、一邊安撫,用溫柔的語氣告訴他我會回來。
但他還是哭,哭到像是整個世界都不見了。
我開始懷疑:我做的這一切,真的是「為了他」嗎?
還是只是「為了讓我自己覺得我有盡力」?
我真的有同理他嗎?
還是我只是用我以為的「同理」,去掩蓋我對無力感的恐懼?
而更讓人難堪的是,這個問題,其實沒有答案。
因為他還不會說話,因為我再怎麼努力理解,終究只是猜測。
但我們就是要在這種永遠無法驗證的基礎上,做出看似負責任的決定。
我還是選擇用這樣的理解,去回應他的哭泣。
因為除此之外——
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有時候,最讓人難受的不是餵奶餵不進去、工具換不對、方法不成功,
而是——明明已經做了這麼多,心裡卻還是懷疑:是不是我哪裡不夠好?
如果你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刻,歡迎留下一點你的故事。
我會看,也會記得。
我們一起練習——不急著回答自己是不是對的,而是學著放過那個一直問問題的自己。